此事牵连甚广，在朝堂、民间都掀起轩然大波。

杨首辅历经三朝，先帝曾允诺他死后配享太庙。如今先帝才崩了三年，他就不明不白因一场没有定论的贪墨案，死在臭名昭著的西厂点心房。

言官们抨击西厂不经皇权动用酷刑，更口诛笔伐这天下最高级别的特务机构，竟能被宵小之徒劫狱，可见大伴出身的李公公德不配位，不堪大任。

皇帝微服私访也是假借体察民情，躲避跪在宫门前的太学生。

我问：“大档头，那几个江湖人是什么来路？”

小阁外等着李公公的男子就是西厂的大档头谢晖，他道：“你可听闻过关外裴家，这江湖人之中就有裴家后人。”

关外裴家？

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。

在下不才，正是叛出裴家的不肖弟子。

道不同不相为谋，有人注定是天上明月，有人则是沟渠淤泥。

早在十年前，我就放弃了自己的名字，封存起饮马长河的大漠岁月，从今往后只做刀客关二，也只能是关二。

我跟着西厂的番子在苏州上船，沿江南河从京杭水路入京，先于李公公潜伏到西厂，等李公公回京再上演一出厂公随手点将的戏码。

一切很顺利，我摇身一变成了西厂排屋里唇红齿白，青春可爱的小火者。

这也是我喜欢人皮面具的原因，不同面具、不同人生。

人生苦短，尝试不同旅途，也是杀手这职业的魅力。

我兢兢业业地扮演好角色等着命运女神的垂青。

人生无常，大肠包小肠。

命运女神还没回程，我就先遇到了杀神。

二档头李怀以为我是谢晖的远房亲戚，有意提拔我特意把我捎上，一同到点心房审讯。

我这辈子见过无数断肢血肉，也见不得铁刷子这样的酷刑，尤其是这个行刑之人还颇为享受。

男子身高腿长，肩背笔直，侧脸的弧度煞是好看，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作画。

他听到脚步回头，傲慢的脸上显出阴冷笑意。

二档头紧张地差点将长刀带出，又迅速将长刀送回刀鞘。

这动静不大，但在场的都是高手，谁听不见？我尴尬地要用脚趾头抠出一个地窖来。

他恭敬行礼道：“萧提督。”

东厂的头子在西厂私狱里，审着杨家二郎逃脱当夜的涉事差役。

一般人肯定愣在当场，不知所措。

可惜，我不是一般人。

我是白玉狮子楼的人。

剑拔弩张之间，我上前半步，虽是低着头但也坚持露出职业微笑八颗牙：“督主，请用茶。”

萧北宁竟也接过茶道：“李怀，你这奴才，胆子没有野心大。”

他又看向我，顺手把热茶泼向刑架上的男子：“西厂还真是卧虎藏龙，连个小侍者都有如此胆色。抬起头来，给本座看看。”

我闻言大胆抬头看向他，萧北宁近看比远观还要好看，岁月在这个男人脸上没有留下痕迹，倒是权力、金钱，还有杀戮将他的气质升华了无数境界。

他用丝绢擦擦手，随手将丝绢丢入火盆，不再看我，任由随从为他披上披风，然后穿越层层木栏走向屋外阳光。

他的银色的披风垂拖在地，血渍和黑水浸染而上。

木架上的男子，已经气若游丝，生不如死，指尖有一片小小的红印。

我提醒道：“二档头，这人怕是做了口供，你看他指尖已经画押了。”